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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尚角/宫远徵 秘密(补充)

消失的人重归宫门,一同送回的还有一具棺木。

“这孩子?”

“上官浅早产失血,没能救回来。”

孩子由乳母抱在怀中静候一旁,他吸吮手指正睡得香。

“远徵呢?”

“当日,上官浅以腹中胎儿要挟,与远徵从已废弃多年的暗道中出宫门。原想挟持远徵回无锋复命立功,但毕竟怀孕已有时日,身子不便,只能中途寻了一个隐蔽的村子落脚。村中恰有老妇出山看望儿子,与人说起时被搜寻的侍从听到。”

“如此也是冥冥中自有指引。远徵是否伤重,怎不见他?”

“远徵他受了重伤,虽已在原地疗伤医治,但终是伤了根本还需好好静养。”

“好,便由尚角你安排吧。”

 

 

“哥哥。”宫远徵唇上已有了些血色,只是话语间仍显气弱。

“好好休息。一切已经向长老禀告。”

“长老们。。。。。。”

“他们并无怀疑。孩子先交由乳娘,等你好一些我带他来看你。”

说起来孩子,宫远徵便垂下来眉眼,只是轻轻应了声,“好。“

两人一时无话,似是反不如往常亲近。

宫远徵这些日子没有编辫,青丝披散,宫尚角瞧见他额角垂落的碎发欲伸手替他撩开,手却在将触未触之时停了下来,空滞片刻,手重又收回藏于袖中捏成了拳。

“我去替你取些吃食。”宫远徵只能用些清淡绵软之物,并不饱腹。

宫远徵看他话未说完便急欲起身的模样,与往日不露声色的角宫宫主不似一人。

“哥哥。”宫远徵抓住了他尚落在卧榻的一片衣角。

“怎么了?”宫尚角听身后人唤他,以为他有什么不适正待转身,却听宫远徵说,“哥哥不要动。”他语带恳求。

“好。”

“哥哥,怪我吗?”怪我不吭一声带着上官浅离开宫门,怪我瞒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宫远徵说话间分明已带哭腔,宫尚角听他如此问来,只觉心中满是愧疚与疼惜。他反手扣住衣角上的手,顺势转身,两人凝目相顾,宫远徵眼角果真已有泪。

宫尚角拉住宫远徵慌忙拭泪的手,“远徵,错在我。原该是我问你,是否怨我。如我早些发现,你又何用费这般心思,受如此苦楚。”

“哥。”宫远徵原想说一切皆是自愿,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毕竟那夜,清醒的人只有自己,哥哥不过是被自己无辜连累罢了。

“你小时候不肯哭,还要我教你。早知道会让你受这么多苦,流这么多泪,便不该教你的。”宫尚角用指尖沾了宫远徵眼角一滴将落的眼泪,“不要怪哥哥好不好?”

“嗯。”可他原就未怪过。

 

房中灯火幽微,已到红烛泪尽时,宫尚角仍呆坐在书案前。

宫尚角此前只当那夜是场不可言明的梦,如今再想来仍是辨不明真假。梦中旖旎春情犹在眼前,双手紧扣楚楚纤腰的触感似未消散,含泪讨饶的呜咽也还在耳旁,正当他神思游荡间,衔扣忽落窗子被风吹拢,发出“彭”的一声响,落入宫尚角耳中却不异于轰雷贯耳。

虽非同胞兄弟,但宫远徵几乎是宫尚角一手带大,同为男子冠以宫姓,他已因药迷神而显露丑态,令宫远徵受了许多苦,绝对不可再继续心存这般违逆伦常的龌龊想法。宫远徵紧攥着拳,指甲嵌进掌心,血顺着手指缝隙慢慢渗出来。他一面不齿自己,一面却因那红又不由想到那日晨起时他无意瞥见的落于褥垫上的血色,“应当弄疼他了吧。”

 ——————

长老原以为找回宫远徵,带回角宫血脉,宫门一场风波已平。谁知余波未平,新浪又生。

“尚角你一向沉稳,从无逾规越矩之举,你所求之事宫门从无先例。”

“当日我也曾问过你,是否有意让上官浅入角宫为夫人,你还记得吗?”

宫尚角跪在议事厅堂前,背脊板直,不动声色,“记得。”

“既然记得,如今又怎么会提出如此荒缪的想法!”

“上官浅已死,她身上种种疑点已无关紧要。她为角宫血脉而死,死前我曾答应她必定会让孩子名正言顺成为角宫的继承人。”

“孩子已入宫门谱系!”

“生于宫外,生母已死,来处不详,如何正名?”

“罢了罢了。你若不怕败了角宫盛名,便随你吧。!”长老不过一句气话,哪知道宫尚角顺势接下,“多谢长老成全。”而后便拜辞告退,没给长老再开口的机会。

宫尚角走出议事厅,身后传来长老气极的一声“混账”。他笑了笑,这“混账”往日都是骂宫子羽的,没曾想有一日他也会听到这个词。“若是长老知晓真相,恐怕都不知道要骂我什么才好了。”宫尚角苦笑摇头往角宫去,他还有许多事要布置。

 

 ————

“今日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宫远徵身体已基本恢复,只是宫尚角不放心仍叫他继续休养。

“徵公子不知道吗?今日角宫有喜。”女侍正在低头收拾碗筷,未曾瞧见宫远徵霎时清白的脸色。
“喜事?”在宫门除了娶亲还能有什么喜事?

“是奴婢失言。”女侍听他口气,误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跪倒在地。想来也是,毕竟这喜事实则也并不吉祥。

“你扶我起来。我想去看看。”

“可是角公子。。。”

“是我叫不动角宫的人了?”

“不。。不是。”女侍起身取了大氅替他披上,扶他走出了房间。

 

角宫前堂满是大红的灯笼,扬铃打鼓,侍从分列两侧,皆着红衣,袖间却系素色绸带。宫子羽等人站在梁柱边,神色不明。

“请新人入内行礼。”

宫尚角今日换下了往常的玄色常服,一袭暗红宽袖长袍却扎白色束带,怀抱一块桃木竖牌从堂外缓步进入。宫远徵在内堂依墙立着,看着他慢慢走近,却瞧不清他怀中木牌上的刻字。

“请新人点砂!”有一侍从端笔砚上前,另有一人接过宫尚角怀中桃木牌。

宫尚角取了毛笔在那赤色砚上沾了色,顺着木牌上已刻好的凹纹落笔,红色朱砂线条渐显,宫远徵这次看清了。

“先室上官氏闺名浅。”那竟然是上官浅的牌位,宫远徵心猛地一跳,看向厅堂,他这才意识到那些白色绶带实是寓意戴孝的葛带。

“徵公子。”女侍见宫远徵似是站不住了,慌忙唤了一声。

“我没事。”宫远徵垂头咳嗽,伸手扶在了门柱上,待他抬眼却直直望进了宫尚角的眸中。宫远徵强作笑意,朝他摇了摇头。

宫尚角视线依旧落在他的身上,动作却不曾迟疑。按照喜婆的口令,一场无长辈到场,亦无外来宾客的喜事很快就落了幕。

“送入洞房!”

 

宫尚角抱着牌位离开了前堂,侍从们当即脱下身上套着的红衣开始收拾,盏盏灯笼取下,堂前红绸亦被摘落扔在了地上,宫远徵依旧站在远处默不作声得瞧着,耳边是宫子羽和宫紫商方才离去时的对话。

“真看不出宫尚角真的娶了块牌位。”

“没想到他也是情深之人。若是有一天云姑娘不幸离世,我也会的。”

“你可别了,乌鸦嘴。金繁,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娶我的灵牌啊?”

“说什么不好,说死不死的。”

“那你不想我死啊?是不是舍不得我?”

。。。。。。。。。。。。

上官浅没有死,她拿着解药去过她想过得日子了。宫尚角也没有非她不可,竟到了要娶人牌位的地步。宫远徵知晓真相,却猜不透他这位哥哥的心思,他只知道这场婚事于宫尚角并无半分好处。

“我们回去吧。”

“是,徵公子。”

 

—————— 

比宫远徵先到房里的是今日的新郎。

女侍推开门便瞧见他独坐在桌前饮茶,“角公子。”

“你下去吧。”宫尚角起身走到门口将宫远徵揽过。

“是。”侍女退出房间,闭上了门扉。

房中日光暗淡,宫尚角将宫远徵扶到了床榻上安置,自己坐在床沿,两人都默不作声,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哥。”宫远徵侧目看向身边人,“为什么?”这样一件有害无利的事情不该做的。

“不要担心。”宫尚角朝他安抚得笑笑。

“为什么?”宫远徵执拗得追问。

宫尚角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他双眼潮湿似乎随时都会有泪落下,“怎么又要哭了?没事的,这样一来角宫便有了女主人,往后便不再需要新娘了。”

“可是。。”宫远徵顺手抓住宫尚角的手腕,还待说些什么。宫尚角却摇了摇头,“一劳永逸。除了那块牌位,角宫不会有第二个女主人了。”

他这话轻松得像只是随手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却又郑重似一个保证。宫远徵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响,说出口的仍是“哥哥,对不起。”一切终究是因为自己那晚放肆而起。

“远徵。”宫尚角摸了摸宫远徵的发顶,“是我不好。”

春情化雨潜入,两人对坐,情思切切却难表于口,终究还是意浓未通。

 

 ————

四时草木荣与枯,宫门中的时日似是比山外要走得快些。

“小少爷,角公子说您不做完功课不许离开角宫。”女侍在后面追赶,可前面少年步伐轻盈,点地飞身,实在不是她能追上的。

“父亲此时必已出了山门。”少年转头朝着女侍答道,不妨身前突然出现个人来,一头撞了上去。

“原来你父亲不在,他的话便管不住你了。”

少年捂着头正要喊疼,见到说话之人瞬间噤声垂头,哪里还有刚才肆意的样子。“小师父。”

来人正是宫远徵,他如今已束发戴冠,但发带上仍坠响铃,若是少年方才稍有留意便也不至于撞上他。

“是叔父。”

少年嘟囔着嘴,一面乖乖改口,一面上前拉住了宫远徵的衣袖,“叔父,吟角想你了。”

宫远徵知道这孩子惯会卖乖,并不理他。“功课做完了?”

“还没。”

“那便回去做功课。”

“可是。。。”宫吟角还想撒娇,却听到宫远徵一个“嗯?”字出口,“可是父亲又出宫门了,角宫冷清清的。叔父允我去徵宫做功课,好吗?”

宫远徵看他一幅讨好的可怜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才赶到跟前的女侍吩咐道,“去将吟角少爷的功课都送到徵宫。”

“是。”侍女应声回转。

“走吧。”宫远徵刚要迈步,手上传来一阵暖意,是宫吟角牵住了他。

 

 

宫远徵的书房内,早几年便安置了新的矮案。

宫内的老人常说,这吟角少爷往徵宫跑的样子仿佛是当年徵公子去角宫寻角公子的时候。

“坐端正些。”宫远徵捧一本药典坐在旁边,宫吟角则在书案前做着功课,丝毫不像宫吟角在角宫的跳脱模样。

“我做好啦。”

“放着吧。”宫远徵抬眼瞧了瞧,“想出去玩便去玩吧。”

宫吟角摇摇头,拿着书册走到宫远徵身边蹲下来,“叔父不检查吗?父亲每每都要查验过的。”

“功课本是你自己的事,我督着你做完已是不对。你父亲便是太溺爱你了。”

宫吟角随手将册子放在坐塌上,伸手抱住了宫远徵的小腿,“才不是,我知道叔父也很爱我。”

宫远徵也不知这孩子究竟像谁,惯会撒娇撒痴,他卷了药典往他额头敲了敲,“我可没有。”

“有的有的。”宫吟角依靠着他安静了一会,突然问道,“叔父,你见过我娘吗?”

宫远徵翻书页的手僵滞了片刻,“见过的。”

“我娘是不是很漂亮?”宫吟角仰头看他,面露期待。

“嗯,很漂亮。”

“我就知道。那父亲是不是很爱我娘?”宫远徵正抚着宫吟角发尾的手顿了顿,“怎么问这个?”

“叔父快说嘛!”

“你父亲当然。。。很爱你娘。”宫远徵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而后便听到宫吟角语气欢快得说道,“父亲爱我娘,我娘一定也很爱我。”

宫远徵心中一震,“嗯,你娘很爱你。”他心中酸涩,重复道,“你娘当然很爱你。”

“你怎么哭啦?”宫吟角正笑着却看到宫远徵眼角有泪,他站起身踮着脚尖伸手去替宫远徵抹泪,“小师父,你怎么哭了?”无旁人的时候,宫吟角总爱叫宫远徵小师父,他自小爱玩弄花木草药,宫尚角又不拘着他,他便总嚷嚷着要做宫远徵的徒弟。

“嗯?”宫远徵伸手摸摸眼角,是湿的,他也未发现自己竟是哭了。

“小师父,你是不是也想自己的娘了?”

“嗯。”宫远徵将他搂过,听他稚嫩嗓音安慰自己,“小师父不要哭,你娘一定也很爱你,就像我娘很爱我一样。”

 

 ——————

宫尚角此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不过几日便得以返回宫门。

一行人正穿过市集,宫尚角突然停下,“你们先行,我另有事情要办。”

“是,角公子。”

侍从策马而去,宫尚角也并未往何处去只是下了马,牵着马儿于市集中慢行。

“公子看看我家的首饰,最适合送给家中娘子了。。。”

“公子,我家的泥人最受镇上的小孩喜欢。。。。”

店铺、小摊的老板见他一身气派,俱是热情招揽,宫尚角充耳不闻,一路寻找着自己想买的东西。

 

 

“那我可不可以编辫子,就像小师父头上的那样。”宫远徵束发后仍旧留着几束小辫。

“可以。不过我可不太会,等你做完功课回角宫让侍女替你编上吧。”

“不要,我要小师父编,小师父编得一定是最好看的。”宫吟角抱着宫远徵的手臂不肯放。

“我不是你父亲,不吃这一套。”宫远徵绷着脸,“今日功课你还未做完。”

“小师父。小师父。小师父。。。”宫吟角最能分辨宫远徵喜怒,轻易不会被他吓退。

果然,宫远徵叹了口气,“编完就去做功课。”

“嗯!”

 

宫尚角回了角宫,下人便将近日之事一一禀报。

“是,吟角少爷自您走后便住在徵宫了。功课、衣服都送去了。”

“下去吧。”

宫尚角未在角宫休憩便直接去了徵宫。宫远徵房间门未关紧,宫尚角立于不远处的庭廊下瞧着房内的人。

“我就说小师父编的辫子一定很好看。”

宫吟角背对着宫远徵盘坐在矮塌上,宫远徵正认真得将发束分成三缕,他手势生疏,神情认真得仿佛是在试验药剂。

“父亲!”宫吟角突然瞥见了对面的人,兴奋得冲他招手。

宫远徵听他这么一喊,停了手上动作抬眼去看,宫尚角也正在望着他,两人视线相对,宫远徵却不觉垂了眼睛。

 

“父亲,你看叔父替我编的辫子。”宫吟角拉着已经编好的一根辫子给宫尚角看。

“编得很好。你是不是又到徵宫来淘气了?”

“没有。不信你问叔父。”宫吟角将手往后探去,摇摇宫远徵的手,“叔父你跟你父亲讲,父亲最信你的话了。”

“吟角这几日很乖。”

宫尚角想说这几日辛苦你了,又觉此话有些生疏,一时竟然不知回些什么,脱口而出一句,“我也替你编辫子吧。”

“嗯?”“好耶!”宫远徵和宫吟角同时出声。

宫远徵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日子真的过得很快,当年自己缠着宫尚角要他替自己梳发的记忆似是清晰如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到了。

“好啊。”宫远徵听到自己回答到。

三人相背而坐,宫尚角散开宫远徵的辫子慢慢用手理着,宫远徵则编着宫吟角尚不算长的发辫。屋外鸟鸣呖呖,日已昏沉,余晖透过门缝似在他们身上落下了金光。

晚膳是在徵宫用的,宫吟角拉着宫远徵不肯放手,“叔父不如去角宫休息吧。”

“可我要守着徵宫啊。乖乖和你父亲回去。”

“那要叔父送我。”

“只可送到徵宫门口。”

“好吧。”宫吟角一手牵过宫远徵,一手拉过沉默的父亲,三人一同走出了徵宫。

“明日再来找叔父。”

“做完功课才许来,不然我就让人把徵门的关上了。”

“嗯。”

宫远徵站在门口目送两人于月光中离去,正欲转身却看到宫尚角回头朝自己走来。

“哥哥,怎么了?

“伸手。”

宫远徵不明所以却乖乖伸出手心。

一个木盒放在了他手上。“回来的时候碰巧看到的。你早些休息。”

“嗯。你也是。”宫远徵轻声说了句,“谢谢哥哥。”

 

回了房中,那木盒被放在桌上。宫远徵洗漱完后换了寝衣,走到桌前低头吹熄了蜡烛,便上榻歇息。他合眼躺着,窗外风声渐响,他又侧过身子睁眼,屋外的树影隐隐绰绰,他盯着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坐起了身子。

打开盒子内里是一把桃木梳,样子并不算精美,只是一把普通的梳子。宫远徵把它拿在手上端详,摸不透宫尚角特意从宫门外带回梳子的用意,他用手指摩挲着忽然感觉有不平整的地方,没有点烛实在瞧不清楚,他索性走了两步推开了窗子,明月皎皎,银色光亮似瀑布般泄下照亮了那把木梳。

原来是个铃铛。

宫远徵看着那个稍显粗糙的图样,不由伸手用食指绕了绕耳后的宫尚角方才编好的辫子,更深夜静,只有那半边月色照见他嘴角美好的弧度。

 ————

“徵公子,执任和长老请您前往议事厅。”

宫子羽自继任后并不常去议事厅,召人前往更是少见。

“知道了。”

几位长老都到齐了,宫子羽穿着毛领大氅坐在厅堂正前处。

先开口的是月长老。“远徵,你自冠礼已过三年,往常尚角总说你年纪尚小,成家之事还可暂缓。近日,天机阁李阁主的女儿刚过及䈂礼,他传来书信有意将女儿嫁入宫门。”

“天机阁擅长机关术,若是与徵宫用毒的本领相合,必会是锦上添花。”

“远徵弟弟,你是否有意相看一二?”最后还是宫子羽直接开口说明了今日的用意。

宫远徵举目可见堂上几位长老神色中的期待,他只开口问了句,“尚角哥哥怎么说?”既然往年宫尚角会替他推脱,那今日这般直接是因为他也点了头吗?

 ————

宫尚角与宫吟角正在用膳,忽然有黄玉侍卫前来报信。

“让他进来吧。”

来人是月长老身边的贴身侍从,“月长老有什么指示吗?”

“回角公子,月长老命我前来禀报,方才徵公子已同意与李阁主的女儿成婚。”

“成婚?”宫尚角手微微擅抖,竹筷将落之前,他已重重将筷子按在了桌上。

“是。原是预备相看,但徵公子说没有这个必要。”黄玉侍卫身眼未动,只当没有听见响声。
“我知道了。”宫尚角忽有颓然之感。

宫尚角用膳时不喜人说话,可宫吟角忍了片刻还是问道,“父亲,方才那人说叔父要与人成婚是什么意思?”

“食不语寝不言,你忘了吗?”

宫吟角听宫尚角口气严厉,撅着嘴委屈道,“吟角只是关心叔父。”

“成婚便是你叔父要娶妻生子。”

娶妻,宫吟角并不关心,但生子却是大事。“那叔父以后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徵宫也会有自己的小少爷。那叔父还会记得我吗?应当是不会了。叔父已经心里惦着的,怀里抱着的都是他自己的孩子了。”

宫尚角看他自言自语,越说越伤心,“你在这儿问我,我如何知道。你便是要哭也该去你叔父面前哭去。”

宫吟角一听只觉得父亲说得十分有理,他角宫就是流干了泪,叔父也瞧不见啊。想着便直接跳下来椅子往外面跑去。

 ————

“叔父!”

宫远徵正呆坐在房中,忽然听见有带着哭腔的喊声传来,他起身打开门瞧见有个小人直直朝他怀里扑来。

“这是怎么了?”宫尚角摸摸宫吟角的后脑勺,“怎么哭了?”

宫吟角紧紧抱着宫远徵的腰,仰头看向他,“叔父不要我了!”他目中含泪,眼角泛红,连鼻尖都红红的,叫人觉得可怜。

“哪里听来的胡话。”宫远徵用袖子替他擦了擦泪,“怎么会不要你呢?”

宫远徵被他抱着不好走路,索性弯腰将宫吟角抱在怀里,“不哭了,跟叔父说究竟怎么了?”

宫吟角坐在宫远徵腿上,手还牢牢抱着他像是怕他跑了似的,“父亲说叔父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以后就不要我了。”

“嗯?”宫远徵没想到消息已经传回了角宫,看着宫吟角正掰着手指数,“父亲说往后叔父只会抱自己孩子,只会带自己的孩子去药园,只会教自己的孩子种花草,只会。。。。”宫远徵瞧他认真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他自是不信宫尚角会与他说这些。

“那你父亲还说了别的吗?”

宫吟角皱眉思索,突然伸手往桌上拍了一下,“父亲还说了这个。”

“这个?”

“嗯,父亲他很凶得拍了桌子。”这会宫吟角又不见方才耍小聪明的样子,装回了小孩儿的幼稚模样。

宫远徵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心下想得却是,便是你父亲叫我娶的,他又怎么会生气呢。

“叔父可不可以不要娶妻生子。以后吟角搬来徵宫,做叔父的孩子。叔父有了我就不要有别的孩子了,好不好?”宫吟角痴缠撒娇叫人心软。

“可是。。”宫远徵才出声,便瞧见了门口落下影子,那影子被晃荡的烛光拉得有些变形。“哥哥。”

“父亲,我以后要做叔父的孩子了!”宫吟角一见他便急着向宫远徵表真心。可惜宫尚角并不理他,他仍定定注视着宫远徵,“可是什么?”

“没什么。”宫远徵偏过头不再看他,“好啦。你父亲来接你了。”

“我不走。万一我明日来徵宫,叔父就有新的孩子了怎么办?”

“不会的。叔父保证明日我早早等你来,带你去药园。”

“我不信!”

“叔父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保证。。。。”宫远徵还在哄着,却听到宫尚角说,“那你便留在徵宫吧。”

“太好了!叔父你看,父亲不叫我回去了,你不让我留在徵宫,吟角就没地方去了。”

宫远徵不明何为,但宫吟角已经从他怀中跳下欢天喜地得跑到了床上,宫远徵终究还是没有硬下心肠叫他回角宫。

宫尚角高大身形仍在房门外,“哥哥,要进来喝杯茶吗?”似是邀请实则推拒,此时宫远徵并不想见他。

“远徵,我有话同你说。”
“可我累了。哥哥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宫远徵起身,门槛不足一尺却似高墙将两人相隔。“哥哥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宫远徵手扶门扉欲推门合上。

“远徵。”宫尚角按住他的手,用脚抵住了门沿。

 ————

门终于还是合上,只不过宫远徵已经跨过门槛,房内留宫吟角独自在床铺上滚来滚去。

“哥哥是想问我成亲的事吗?”

“是。你真的想好了吗?”

“大概是吧。”宫远徵抬头看着天际的月。

宫尚角沉吟片刻,“吟角会伤心的。”

宫远徵听他这般理由,心中有些伤心同时又觉得有些可笑,“可是,哥哥与长老们商议时就并未想到这个吗?”
“商议什么?”

“商议什么?许是角宫事务太多,哥哥忘了吧。”

宫尚角从未听过宫远徵用此种口吻与自己说话,“你在气什么?”宫尚角只觉从方才听到来报后压在心中的气恼酸楚都被宫远徵给点着了。

“哥哥同意长老为我寻觅新娘成婚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会生气吗?”宫远徵眼角泪在月光下如泛光的珠子。

“我何时同意长老替你操持婚事?”宫尚角见宫远徵这般委屈气极的模样,软下了语气,“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听说此事,但我从未同意过。只是长老问我,我虽每每推说你束发不久仍需磨练,温柔乡不利精进,但心中常有不安。”所以这次长老问他想法时,宫尚角默然不响,哪知道到了长老口中却当他同意了。

“不安?”

宫远徵从来都对宫尚角言听计从,只要是他说的,宫尚角从不怀疑。虽与长老言辞有异,但他心中已信了宫尚角的话。

“你毕竟正是成亲的年纪,少年多情偏爱温柔,万一远徵你其实也想尝尝情爱滋味,会否会怪我多事。”

宫远徵没有回答,只是情字之苦,他时常在唇齿舌间尝到,宫尚角的名字每每于他口中无声旋绕之时,这苦便更重。

“哥哥为何不直接问我?”

“我不敢。”宫尚角杀伐果决,从不言怕,如今却说不敢。“万一你告诉我,你想。。。”

“我想又能如何。”

宫尚角伸手抓住宫远徵的肩膀,指尖似是想嵌入他的肉里,“因为,我不想!”宫尚角一想到月余之后,宫远徵会着喜服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对着天地行夫妻之礼,甚至会隔日引那新嫁娘来角宫,跟她说,“这是尚角哥哥。”那女子眉眼温婉含笑跟她的夫婿喊到,“尚角哥哥”。。。。。种种画面刺目难忍,可这些都可能不日成真。

“我不想看你娶妻生子,与他人共携白首。”

“哥哥,今日问我一次吧。”宫远徵甚是专注得盯着宫尚角,“总该叫我答一次。”

宫尚角终于问出了这些年三缄其口的问题。

并无想或不想,也无愿或不愿。

宫远徵说,“我会一直陪着哥哥的。

 

同宗共姓便已注定结局,情爱不可言,同心已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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